春药两粒

旧匣暗藏

老屋拆迁前，我从祖父的木匣底层翻出两粒丹丸。它们以蜡封存，裹着暗红宣纸，纸上墨迹遒劲——春药两粒。祖父是乡间郎中，一生研习草木金石之性。这两粒丹丸，绝非俗世淫邪之物，而是他毕生探究生命精元的结晶。

蜡壳微融的刹那，草木清气混着蜜炼药香漫溢而出。邻家九十老妪拄杖而过，忽道：“这是先生当年救急的还春丹？”她眼底泛起光彩，说起六十年前久痢垂危，祖父以此丹配参汤吊住其气，重塑生机。所谓“春”，原是《黄帝内经》“春三月，此谓发陈”之意，乃生机勃发、万物复苏之象。

细辨丹药成分，可见琥珀色的蜜丸中嵌着茯苓、黄精、松脂，另有些许金石粉末。祖父手札记载：此丹以黄精固本、茯苓安神，松脂通脉，更辅以微量朱砂镇怯。须取晨露调和，经九蒸九晒方能成丹。每一味皆取自山野，依古法炮制。

其中最难得的是“春采黄精”。祖父总在清明破晓前上山，专寻涧边向阳处生长的肥厚根茎。他说此时天地交泰，草木得春气最盛，蕴蓄一冬的生发之力全在根髓之中。这般讲究，如今世上恐再无人知晓。

我携丹丸访求当代药师，众人皆叹制法失传。唯一位耄耋老者拈丹轻嗅后言：“此丹妙在平衡——补而不燥，通而不泄，恰似春风吹醒冻土，温和却有力。”他指着丹丸上隐隐的云纹：“搓丹时腕力须匀，让药气层层相融，现下机器压制的药丸再无这等功夫。”

临别时，老者赠我数片陈年肉桂：“令祖当年教我以肉桂引火归元，今日物归其宗。”我忽觉掌心丹丸微温，仿佛祖父跨越时空的托付。这两粒丹丸终将风化，但其间承载的医道精魂——对自然规律的敬畏，对生命节律的调和，理应如春草生生不息。

木匣深处，暗红宣纸上的墨迹依旧清晰。春药两粒，从来不是秘戏之助，而是先人留给后世的一剂醒世箴言：顺四时而生息，法自然以养正。